时间缓慢地淌，又或者它已经被冻结停滞。帝释天感到朔风中自己的上已经有些僵，可是心脏却鲜活地狂不止，几乎要冲破他的口，它提醒他，他还在地活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要你——跟我回北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帝释天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才提步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侧，“驰风”正慵懒地伏在雪地上，篝火燃烧发出毕剥声响。阿修罗就站在那儿，静静地注视远的背影。帝释天的影单薄清瘦，却偏偏如苍松翠柏，他一步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，衣袍在风中猎猎地飘飞。有那么一瞬间，阿修罗以为他就要乘风而去了。但他走得又极坚定，好像无论风雪将他撕扯成什么样子，他都不会倒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人都噤了声。并不止因为他们被帝释天忽然的疾言厉色与危险举动吓了一，更因为他们越过院子的大门，看到了沉默地立在外的阿修罗。

断了他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这又是何苦呢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帝释天知，那是窥伺猎物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北疆王走到方才那人站过的地方去。帝释天走过的脚印上已经又覆一层新雪，但他感到这里仿佛还有余温——是鲜活的、的。阿修罗又去看一旁那丛梅花，方才帝释天便是因它在此连许久。

        帝释天没见过雪。他走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中，落一排茕孑的脚印。冰天雪地里他找到一丛梅花，它在寒冷中伸展枝丫，风不折，雪不弯，开出一片固执的、张扬的、骄傲的红。南国人俯下去碰枝的花朵，拂落上的薄雪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国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晓，帝释天永远会出最果断、也最明智的抉择。倘若一定要失去什么，他会选择失去最少，倘若一定要用什么去交换什么，他会选择用最轻的交换最重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直到月亮从层云中出一角，雪地上落上一层虚幻光晕，帝释天听得不远一声口哨打破寂静，而后那雪豹终于转向声音方向奔去了。他遥望着那一抹灰白逐渐消弭在远的雪中，雪的尽，高大的影立在营帐前，阿修罗已看了他很久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帝释天心蓦地一，他再次抬望进那双孤狼般的红色眼眸，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他要寄人篱下，还是昔日仇敌手下，他兀自干笑一声，想起少时忉利天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雪里站了很久。

        路上侍卫倒是一直对他以礼相待，甚至态度恭敬，他猜想大概是阿修罗吩咐他们这样的。在他眼里北疆多半都是人，但那人为王，也总会懂得些用人惜才的理。这些年的交手中，帝释天对那人实则印象并不差。哪怕陷他的计谋中，那人仍能号令军队休整士气，兵良将与他堪堪打个平手——作为对手，帝释天敬佩他，阿修罗是天生的统帅与王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花，北疆寒冷，都开，他从未放在眼里过的，那南国人却似乎对它新奇得很。阿修罗去拈起一朵梅花，却无法将它摘下，这让他有些恼恨。他稍稍使力，竟然将整枝都折断了，鲜红的花就落到纯白的雪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别馆，说是专为他而建的居所，却又派了侍卫把守，不让他踏出院子一步。说是关押犯人的牢笼，又实在不像——屋子中的陈设都极雅致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，每日都有人来侍奉洒扫。除了放他走，他们会满足帝释天的一切要求。

        （三）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知阿修罗想要什么，也没有人敢去揣测他们二人的关系。人端着吃食用品一趟趟地来去，侍卫换了一班又一班岗，所有人都低着，任凭帝释天如何去问，都没有人能给他任何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此刻，门口的侍卫见帝释天执意要出去，已经刀出鞘。而被困之人神色不明，他只抬深深看一眼高墙，竟然向着那锋利的刀刃撞去。那侍卫并未料到他如此搏命之举，反倒被得后退几步。帝释天用自己的抵着刀刃向前走，一旁的人见状跪下来：“公子，您什么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像猛兽蛰伏着等待它的猎物。

        暮时，军队安营扎寨。帝释天从车上小心地下来，感到步履虚浮。此已经极靠北方，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，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。白茫茫的一片，把世间的光啊，热啊，所有的声音和鲜活的东西都掩埋了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慧极必伤。他的老师最后只同他说这一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回过神来时，“驰风”正无声无息地踱步到他的脚边。它伴阿修罗出生入死，形格外高大壮硕，倘在兽群中，也会同它的主人一样是天生的王。雪豹先在他不远环伺，走上前来时俯下前半，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倘若他惊慌逃跑、或是大声威吓，恐怕他片刻间就会被撕碎扯烂，作这猛兽的腹中餐了。他深深一口气，镇定地同它对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向苏摩毗琉璃姐妹交代了许多事情，又拜别王上，就随着阿修罗的军队匆匆离开。可他还未来得及再看一眼烟柳画桥，未能再用小院中的清泉濯洗一次笔上的墨，未能向这个他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好好一句别。北疆的风光自有其奇绝壮丽，可那并不是他的家乡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路实在是走了很久。

        阿修罗踏进院子的时候，那里正乱作一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让我见他。”帝释天平静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（二）

        帝释天坐在车里，看窗外的景色从温柔水乡到孤寒朔漠。他从前未曾离开过江南，如今一去竟直去了最北方的北疆。他闭上眼，听蹄与车轮的声响交织在一起。窗外，北疆的朔风透过厚厚的帘子，一丝丝卷进来。他想，此生许是再也无法回到故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一次也是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问一问阿修罗这算什么？他又将他当是什么？若是仇敌，他早该将他千刀万剐；若是有招贤之意，他更应以礼相待。别馆不大不小，像一个盛放他的容，又像是一个致的金笼，而他不过是被安放在其中、供人观赏的鸟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他们回到北疆王城后的第七日，换言之，帝释天已在此被幽禁七日。阿修罗没去见过他，一次都没有。他并非政务繁忙到连见那人一面的功夫都没有，他只是在等待。

        北疆地域广博，王城巍峨。红墙比南国要高得多，大门沉重关上以后，再抬就再也望不到外面的一草一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仅可解你都城之围，还可以直接退兵。”他说。“我不要你一城一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改变主意了。”北疆王忽然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拦着他的侍卫忽然向两旁退开，帝释天来不及反应，旋即撞进一

        实在碍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让我见他！”他厉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