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摆弄方才别在竹篱上的那支风信子，是路上在一片无名的花海中采的。本想见面时送给他，如今他不在，只好将它放在这院子里。那时花海中五颜六色的那么多，他偏挑了这支。纯白的、无言的，一张白纸，像如今的他自己。他总是觉得心中的某一缺了一块儿，他又隐隐认为，那一块儿一定与那人有关，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阿修罗就斜靠在不远的墙边注视他，隐去了气息。他看见帝释天徘徊去了莲池的边上，枯败的莲花堆积在一边，风过一旁半高的芦苇丛，显得寂寥又凄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不愿意照料，为什么要栽种它们呢……”帝释天一边絮絮，一边在水边蹲下来。他指尖轻点在一朵莲叶上，它便开出一朵洁白的莲花来。可半个池塘的莲花都枯萎了，他也恹恹的，不再有什么心思让每一朵都重新开放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既然不愿意见我，又为什么要我心弦呢？

        一次又一次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有风拂乱他的发丝，耳坠叮叮当当的。天人之王何时这般被爽约过？从来只有别人等他的理。帝释天站起来，又忽而想起，原本他也并未收到那人的回信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写信那一刻一直到现在，这么长的时间，他想东想西想了那么多那么远，想这日他要穿什么样的衣裳，想见面时送他的花，想应该同他说什么话，想让他带自己看一看这片莲池，再问一问他为何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却不愿现。明明那人从到尾都没有任何回应，他却始终相信着、乃至默认着对方会赴约。他不会拒绝他的，帝释天想。他怎么能拒绝他？就像天空怎么会拒绝飞鸟？

        他甚至不能确定那封信是否好好地送到了他手上，或许本没收到呢？但他很快否认了这种可能，因为方才他在院子里并未看到那封信，大约是已经被取走了，信上他也施了法术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既然如此，那便只有一种可能。他收到了，但他不愿见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可那些暗中相护，那些谜一样的过往，你说过的火焰一样鲜红的莲花，飞过沧海的白鸟，对着那封信提笔又搁置的整个夜晚，又算什么呢？

        忽而后有窸窣声响，帝释天猛地回，可后只有被风动摇曳的芦苇丛。不是他，也不会是他的。帝释天后知后觉地牵出一个苦笑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阿修罗仍然在远无声地看他。看他从院子里踱到水边，看他摆弄那一池枯败的莲花，看他沉思、落寞，看他听见风声猛然回，隔得很远，但阿修罗看得清那双碧色的眼中转的波光，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从满怀希冀到黯然失落，像某些转瞬即逝的、只闪耀过刹那的星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阿修罗下意识地抚自己的口，他感到一些细密的疼痛。但他只摸到那莲花纹样的疤痕。

        再等一会儿。阿修罗想。帝释天失望了，难过了，自然就会离开了。他是看不得帝释天的眼神的，就如上回他出了那天羽羽斩，帝释天偏要固执地问他是否仍是八岐大蛇的盟友。他那时候是狠下心威胁了帝释天的，他说你若是不想殒命在我手中，就不要再来找我。旁的邪神看他们二人隔着战场对话，目色戏谑，而帝释天眼里同方才一样，在一瞬间闪过惊诧、失望与哀伤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他最看不得的就是他那样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（五）

        但帝释天没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仅没走，还将外小椅上的灰拂了拂，赌气似的在院子里坐下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阿修罗正心发堵，见帝释天的样子，又有点哭笑不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