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她成熟,小孩偏要蛮横任给他看。
她走上前,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,一脚踩住办公椅的扶手。
他说她是什么?野孩子。像个野孩子。
“你想去哪?”
在狼烟里厮杀好一会,她铆足了劲汗浃背,他看起来却是毫发无伤。
她在父亲的那个家中,也曾被两个大人轮番奚落,用同样的话语。
他:“学校,整个教育制,是一种将人筛选分的机。你可以拒不合它的运作,但它不会放过你。”
自矜的修养不容许他在小孩面前失态。
男人直视着她的双眼,不给一点退避的余地。
人,当然很难突发其想,问自己为什么有饭吃。食不果腹的人,却没有一刻不想弄清,为什么自己没有饭吃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我都说我不要读书了,学校能拿我怎样?”
班上再也没人敢轻视这位新来的班主任。
话里带上指桑骂槐的火药味。
不知该如何破局,那就将文化人定下的规则撕碎。
他全然未变,讲台上下的距离,却衬得人高不可攀。
他见她陷入沉默,幽幽然继续,“既然没想清楚,你该听我的,给自己留有余地。”
因为这一句话,全班人的注意都移到钟杳上,她为什么会哭,也很明了。
愤怒像霍乱蔓延。他好像也有点火气上来,似有一种不识抬举的惋惜。
一片哑然。
倾垂的长刘海挡在眼前,泪水像金鱼泡泡洋溢于眼眶。她气昏得望不清眼前之人。
“你有能力重回正途,也有关切你的家人、师友。世界没有遗弃你,是你自己不要了。”
“你想清楚了吗?”他问。
就在他要继续教训的时候,她一拳揪起他的衬衫领,“少自以为是,你本就不理解。”
最后歉的反而是他。
她正打算背包离开,上课铃响,钟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来。
“不许这么说我!”
世间又有什么东西能全合心意?
“然后呢?你有答案了?”他不动声色反问。
她的回击开始乱了章法:“凭什么?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,我就要听你的?”
大钟继续苦口婆心地劝:“抱歉,我没有想冒犯你的意思。先下来,好好说。不要像个野孩子一样。”
不都是拜你们所赐?
引的感情像是嫉妒,像是恨,唯独不可能是喜欢。
她被盯得怯场,话就忘了后半。
说这话时,微风清澈,思绪茅顿开。小钟终于弄懂,为何这样一个像是来自不同世界的面人,会对自己有如此强烈的引。那份好奇,像是生长在孔多的小孩第一次见识渡海而来的现代科技,一旦意识到知识也会带有不平等的色彩,支与被支,感的自尊心就受伤了。
无安放的情绪溃如山洪。明知迁怒,她还是将所有的气撒在大钟喵上。
不公平。
“我只知,很多真正有所成就的人,在早年就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,比别人更早,心无旁骛地为此奋斗。浑浑噩噩混个学位,在社会中略有面地混下去,这种人生有什么意义?”
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他构建政治文化的一环。油盐不进的钟杳竟然被骂哭,这对于全班人来说,无异于铁人倒了。
谁要听他从容不迫地讲话?自信永远有人愿意等他的金口玉言,从没尝过被打断、被吵扰、被捂嘴的滋味,优越如斯,怎么可能同情她的境?
过往的怨愤倾盆而落,将她淋得浑透。她用尽全的力气,扇了他一巴掌。过后许久都没缓过劲,呼剧烈起伏着。
少女还难以分清动物的直觉,和理的思辨。她只是继续发自己的不满:“你觉得我们学那些文化课真的有用吗?连实验题,都不过是记背两脚离地的解题套路,纸上谈兵,除了考试本毫无用,用完就丢――”
难说。目前的她只是觉得,无论想什么,首先都得有钱,有自己的房间。
一如曾经犯过无数次的错,横冲直撞的小孩不知妥协,总在最开始的时候,就将不合心意的东西彻底毁掉,不留退路。
谈话搁浅。她无言再面对他,灰溜溜逃回教室。
“今日你满足于赚这一点小钱,荒废学业。来日后悔想别的,憧憬不同的人生,却会发现众多的可能早已向你关上大门。你只有着过眼前的独木桥,没别的路可走。留在学校,至少还有缓冲的余地。人生只有一次,你不该如此轻率就决定将来。”
男人没有为自己的傲慢让步分毫,战斗就不会结束。可他好像一直都误会,她想与他争一些问题的是非。